阿姨晚上要我进房间，我刚开始觉得不好意思，后来经不过阿姨再三邀请，我就去了。去了之后，阿姨这才想起来不及穿好的衬衫，只见它开个大口，潮湿地贴在胸前的内衬一览无遗。阿姨攫紧衬衫前襟努力不哭出来虽然那是阿姨此刻最想做的事。阿姨一副高高在上似地

　　阿姨晚上要我进房间，我刚开始觉得不好意思，后来经不过阿姨再三邀请，我就去了。去了之后，阿姨这才想起来不及穿好的衬衫，只见它开个大口，潮湿地贴在胸前的内衬一览无遗。阿姨攫紧衬衫前襟努力不哭出来——虽然那是阿姨此刻最想做的事。阿姨一副高高在上似地抬起下巴转身欲回屋内，却被卡住的锁挡在门口。

　　阿姨一手死抓着衬衫，一手用力转动那该死的锁。它文风不动，阿姨沮丧至极，已濒于放声大哭——一个最后的羞辱——边缘，阿姨甚至无法好好退场。阿姨把前额靠在门板上，尽可能不出声地哭起来。

　　小宇，把这些人带到别的地方去。方泽的声音自阿姨身后响起。

　　阿姨闻言哭得更厉害了。接着阿姨感觉他站到阿姨身后，一只大手覆在阿姨握着门把的手上一转，那扇蠢门便仿佛它一向都运作自如地呀然洞开。阿姨深呼吸一下并试着拍手，但他却握得更紧。阿姨拒绝看他，还没坚强到能忍受他嘲笑的眼神成为被笑话的对象，永远不被当一回事看待是很伤人的。

　　奇怪的是这个男人却能看穿阿姨，而遍体鳞伤的阿姨却不愿让任何人一窥阿姨那脆弱的部分。它是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私，尤其是在男性面前。即使爱阿姨如阿姨的哥哥们也无法了解，是以阿姨怀疑像方泽这样的人又如何了解。

　　然而有一部分的阿姨却渴望方泽能当阿姨是一回事，喜欢阿姨、尊重阿姨，却不明白为什么。或许是阿姨觉得他并不常对人付出尊重的感情的缘故吧。傅方泽若是尊重一个人，那份尊重是值得好好珍惜的。

　　阿姨跨入门内，他尾随在后。阿姨深吸一口气，原本无声的泪水却变得比尖叫更大声。他将阿姨往怀里一带，阿姨一触及他的胸膛，便又哭了起来。

　　真实世界的生活不容易，对不，丽丽？他双手抚过阿姨的后背。

　　不容易。阿姨轻声道。

　　他们沉默地站在那里，屋内唯一的声音是偶尔的吸气声。我好尴尬。

　　是啊，我晓得。

　　它真的很像一只蜘蛛。阿姨喃喃道。

　　嗯。他的声音呛了一下，然后他做个深呼吸。我不是故意要笑你，事情真的太有趣了。

　　阿姨回想着自己先前的样子：为了一团乱线便尖叫得要把屋子震垮掉，还像火烧屁股似地乱动，那的确是很愚蠢。而今置身方泽怀里，感觉便没那么尴尬了。阿姨微微一笑，想像着自己双眼满是恐惧，像只荷叶上的青蛙似地跳来跳去的情景。

　　阿姨唇间逸出一串咯咯的笑声。我想我看起来一定很蠢吧。

　　在寝室上女朋友闺蜜，佳佳是倩影的闺蜜，杨宇是倩影的男朋友，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搞到了一起。杨宇来寝室找倩影，倩影不在，寝室只有佳佳一个人。佳佳神秘冲杨宇笑着，欠身上前主动吻住他，没有多余的动作，只是唇贴着唇。

　　杨宇瞪大了眼睛看着她，对她的突然献吻惊吓多过于惊喜。反应过来直觉伸手欲推她，没想佳佳先他一步，抢先勾住了他的脖子，贴着的唇低语说道：我哥在后面看着，帮我这最后一次。

　　听她这么说杨宇也只得放弃了推阻的动作，任由两人这样唇贴着唇。

　　看着前面那相拥亲吻着的两人，倩影忘了前进，呼吸像一下被人全夺走了一般，脸色开始慢慢的变得刷白，胸口像是有上千把利剑在刺着她一般。

　　刘洋看着前面拥吻的两人也愣住了，再回头看看倩影，只见她脸色已经苍白，双手紧握着，身体也有些开始发抖着，担心的问道：你……没事吧。

　　倩影像是听不见他的叫唤，她的脑袋现在是一片空白的，唯一知道的是她……要逃。

　　动作快的让刘洋都没有反应过来，倩影一个转身向外跑去。

　　倩影……刘洋惊呼道。

　　这声惊呼同时也传到了不远处杨宇的耳里，猛的推开佳佳，往身后看去。

　　杨宇回头，正好对上刘洋带怒的双眼，但是眼神的交流并不长，刘洋拔腿直接朝门外跑去。杨宇知道倩影一定是看到刚才那一幕了，心不自觉的开始慌乱了，情况已经容不得他再多做他想，一个转身朝门外狂奔而去，桌上放着的文件等他都已经顾不上去拿了。

　　佳佳看着那跑出去的身影，嘴角的挂着的浅笑也慢慢的退去，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了，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。

　　刘洋在街角追上倩影，拉过她才发现她虽然面无表情，却早已经泪流满面了。刘洋有些无措了，追上她才知道对于安慰人自己根本就不在行，看着她神情木然，眼泪却一点一点的涌出眼眶，他慌了，乱了，还有些心疼了，情不自禁的将她拥进怀里，他只想给她些温暖和依靠。

　　杨宇看着相拥着的两人，怒意一下就上来了，上前狠狠的推开刘洋，将倩影拉进自己的怀里，一双鹰眸狠狠的盯着刘洋。

　　杨宇，你还有脸追过来。想到他如此玩弄着两和女人的感情刘洋就气，看他的眼神凌厉的恨不得要将他给生吞活剥了都。

　　我们夫妻的事，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插手，今天的事，我自会跟倩影解释清楚。沉着脸，杨宇凛然的说道。

　　夫妻，呵……刘洋冷笑道：你当过她是你的妻子吗，公然在她面前与别人调情亲热，你就这么理所当然的欺负她。

　　杨宇无意与他多争执什么，也无意向他解释什么，低头看着怀里的倩影，柔声说道：倩影，你听我说，这些事我都可以解释，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。

　　解释，我看你是又想用花言巧语来蒙骗她，倩影别信他。说着欲上前拉倩影，却被杨宇躲开，回以更杨厉的眼神。

　　此时的倩影思绪已经慢慢的回转，抬头看看杨宇，那英俊的面孔里有着平常吧甚多见的焦急和慌乱，那是害怕吗？害怕自己的事情被她撞破了吗？

　　倩影……看见她那苍白着的小脸，和脸上还挂着的泪，杨宇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揪着，生疼，生疼的。

　　是啊，没错。

　　阿姨往后一倾仰视着他。你总可以扮扮绅士否认一下吧，你知道，顾及一下我的敏感什么的。

　　他表情严肃起来，视线移向阿姨的嘴。千万别忘记我不是绅士，丽丽，而且如果要顾及你的敏感，我就不会这么做了。

　　他的嘴迅即落在阿姨的上面，紧得阿姨喘不过气来，但阿姨却不在乎。他仿佛停不下来似的。那感觉一如以往般美妙得令阿姨可以为此而死。感谢上帝你不是绅士，博方泽。

　　阿姨跟着脚尖尝试着更因紧他的脖子。他的左手自阿姨的腰挪向阿姨脑后以手心固定住，并举起阿姨离地大步走向卧榻。他坐了下来将阿姨横置于他的膝上，吻得阿姨完全无法思考。

　　他的嘴一再吞噬着阿姨的，一只手溜进阿姨开着的衬衫里，隔着湿湿的内衬把玩着阿姨。阿姨呻吟，他拨开内衬露出阿姨的一方浑圆，他的嘴立刻掩了上来。

　　他的手把阿姨的衬衫自裤腰拉起来，然后抚过阿姨的肋骨、腹部，然后轻轻绕着阿姨的肚脐打转。阿姨呼吸一窒，完全沉浸于感官享受之中无法思考。他温暖的手掌溜进阿姨的腰带下，轻巧地解开一个扣子，两个，三个……。

　　他停了下来，阿姨轻喊，他又开始嬉弄，接着又停下来。阿姨呻吟，他又开始，韵律愈来愈慢，热情却愈堆愈高，直至阿姨全身抽紧地渴求着什么。他又停下来，阿姨迅即用力攫住他双肩。别停，请你别再停下来了。

　　你好热，那么那么热。他对着阿姨的唇呢喃道，然后将嘴移向阿姨耳际。

　　求你，噢，方泽，求求你……

　　别着急，蜜糖，慢点。他让阿姨仰躺在榻上，拉下阿姨的长裤。

　　强！——奸！哈哈哈哈！杨丽丽扑扑飞进屋内停在榻边的栖木上。

　　他们俩人都静止沉默了好半晌。狗娘养的！方泽喃喃咒道，他的前额落到阿姨胸上。我要炸了那只天杀的鸟。

　　丽丽一动不动地躺着。尴尬突涌而至，阿姨蠕动着拉上长裤，手忙脚乱地扣回扣子。

　　啊噢！炸了那个狗狼养的！

　　方泽目光如炬地往上一瞄。你死定了。他伸手要去抓杨丽丽。

　　不要，方泽！丽丽放开阿姨的长裤抓住他的手腕。

　　方泽死定了！拿把铁锹来！杨丽丽在栖木上疾点头，晃动身子。接着它突然降低声音——却非方泽的声音：你是那么那么热。

　　丽丽愕然张嘴，红潮缓缓涌至阿姨脸上。阿姨望向方泽，本以为会看见谋杀的表情，却意外地发现他的脖子胀得通红，与他的黑眼罩相映成趣。阿姨无法自已地咯咯笑起来，傅方泽竟然也会有尴尬的时候。

　　他瞪着杨丽丽的目光转向正咬着唇以免无法控制地笑出来的丽丽。

　　到底什么事那么该死的有趣？他咆哮着跳下卧榻，给阿姨一记独眼的致命目光，这次它却没效，因为他的脖子仍显示着他的尴尬。

　　你脸红了。阿姨迅速扣好裤扣。

　　鬼才是。

　　真的。

　　啊噢！方泽脸红了。杨丽丽降低声音：那么那么热。

　　丽丽只瞧方泽一眼便冲到他和杨丽丽中间。不要！

　　走开！他向前一步。

　　阿姨往后一退。

　　那只八哥拍拍翅膀叫了一声，然后唱道：救救我这个可怜虫——吧！接着它飞出窗外。

　　方泽继续瞪着丽丽，阿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转身离去。阿姨站在那儿瞪着关上的门。他走了。前一刻他们还那般亲密，几分钟后他却已掉头离去，仿佛他从没碰阿姨或吻阿姨，一切均是阿姨想像出来似的。

　　但那并非想像。他的碰触的轻微刺痛，那无法解释的需要，阿姨体内的骚动不安和他徘徊不去的滋味在在都提醒着阿姨，而且伴着阿姨度过高温而漫长的热带夜晚。

　　来来，小鸡仔。来，这里，这里，这里。来来，可爱的小鸡仔。丽丽把花生撒在地上，希望最后一只鸡会出来。阿姨已找回七只公鸡，于是今天阿姨往营区北端的林内寻找。

　　这附近有些灰色的岩丘，树木也比较高，比较密而且——如果可能的话——比较绿。太阳仍未自云间探头出来，但气温已高得蒸发一些晨露。气温及湿度一天高过一天，今天在锯齿状的灰丘顶上更聚集了一小片灰底白顶的积雨云。

　　阿姨倒退地在藤蔓丛生的小径上一面走一面撒花生米呼唤迷途的鸡。接着藤蔓渐稀，地面却崎岖起来，阿姨颠顾了一下赶忙站直身子回过头去。

　　直径约八-的大洞遍布地表，其上不见一棵树，这地方看来像是被铲平了似的，阿姨望着空地对面的林子。

　　或许那只鸡在那边呢！阿姨伸人口袋抓些花生开始穿过空地。

　　巨大的隆隆声自阿姨右侧某处响起，烟雾自一道宽广的土沟后升起时，阿姨停下脚步，目光随着烟雾移向天际，只见一个黑色方形物体正以抛物线的角度飞过空中。阿姨站在那儿看着，接着便听见急急冲向阿姨的脚步声。阿姨一转身只见方泽俯冲向阿姨，接着阿姨在地上滚动，直至落叶与浓密的灌木使他们停下来。阿姨想推开他，他却把阿姨箍得更紧。

　　他们四周的地面炸了开来，泥土与石块四处飞溅，烟尘满天。他们两个连声咳着，直至尘雾散尽，泥石全落回地上。

　　方泽撑起胸膛握住阿姨的肩。你没事吧？

　　阿姨抹去睑上的泥灰。我想是没事吧？

　　很好，现在我可以自个儿动手了。他一把攫起阿姨。你这白痴！你见鬼的走进炮兵训练场干什么？

　　阿姨自他着了火般的眼前移开视线看看旁边。哦，那就是这个地方的名字吗？

　　他诅咒着抓着阿姨走向营区。我要把你锁在小屋直到接获指示。你是个麻烦，太麻烦了，而如果在我经历过这一切后你又糊里糊涂的送了命，那我就更该死了！

　　方泽！阿姨拚命想扯开手，他却愈抓愈紧。

　　闭嘴！

　　拜托别关我，拜托，我会闷死在屋里的。阿姨哭起来。

　　他停下脚步，转头瞪阿姨。别又开始了，该死！

　　但如果你把我锁起来，我就不能补偿那些人了。求你，方泽，我不是故意走到那里去的。

　　他放开阿姨，手指扒过头发。听好，丽丽，我没办法看着你又要做我的工作。我得训练这些人，而你得别再挡路。

　　你不能找些事给我做吗？

　　不能，我没空扮保姆。他抓起阿姨的手把阿姨拖向小屋。

　　他们走过炊事房时，一名士兵匆忙走下阶梯。指挥官！

　　方泽松开阿姨的胳臂咆哮道：什么事？

　　柯提洛受伤了，他没法做菜。

　　方泽无言诅咒着，然后问道：发生什么事？

　　他切伤了自己，弗多正在替他缝合。

　　我会从场中调个人回来。方泽转身要拉阿姨回小屋，阿姨却像钉在地上似地不动如山。

　　让我来做。

　　让你做什么？

　　做菜呀！

　　不，不行。

　　方泽，求求你，让我做吧。我需要找事做，而那也使我有机会为大家做些事情好弥补以前的事，拜托嘛！

　　不行。

　　为什么？

　　记得洗衣服的事吗？

　　但那是一个错误。我是忘记了，但你也有错。

　　我有错？

　　对，是你发了疯硬把我拖回屋里去的，我根本没机会回去洗好衣服。

　　不行。

　　但是——

　　不行。他抓起阿姨的手又朝小屋而去。

　　阿姨一再争辩，求了又求，决定试最后一次。你是怕让我去做菜。

　　很可能。他说道。

　　你就是。

　　解释一下你是怎么获得这个聪明结论的。

　　你怕如果那些男人不再不喜欢我，他们会喜欢我——

　　很棒的逻辑，他打断阿姨的话。如果他们没有不喜欢你，就会喜欢你。聪明，绝顶聪明的推论。

　　你先不必那么不高兴，我还没说完呢。

　　请继续。他向空中一挥手，又喃喃道：我简直等不及听完其他的了。

　　如果他们喜欢我，你就得承认你喜欢我，而你无法接受那个事实。

　　他一言不发地瞪着阿姨。

　　你不能承认你喜欢我。

　　仍是沉默。

　　你吻了我，还有……呃……一切。

　　他看来有些不安。

　　你的确做了呀！

　　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，接着转身走向炊事房。几分钟后，丽丽瞪着方泽塞在阿姨手上的鸡皱皱眉。它是死的，而且没了头。阿姨把那只死鸡尽可能举远些，还是呆瞪着它。阿姨绝不会对方泽承认，但事实上阿姨这辈子从没做过一道菜。

　　自从阿姨决定烧水泡茶并引起一小场火灾之后，胡桃木之家的厨子便禁止阿姨靠近厨房。而阿姨也不以为忤，因为火苗自炉上跳到墙上的景象早已把阿姨吓呆了。当时的情况就像火山爆发一般迅速而嚣声震天：阿姨把火柴丢到炉里，转身去拿茶叶，接着只听得轰然一声，整面墙便烧起来了。

　　阿姨望着软软的颈子正可怕地垂着的鸡。阿姨做得来，阿姨知道自己可以。阿姨把它丢回一堆死鸡中间，在炊事房内四处逛着，看看那些陌生无比的东西。

　　大黑锅堆叠在一排布袋和桶子旁。桶子上有标签，写的却不是英文，阿姨推测布袋里的是麦粉、糖之类的材料。桶子上一个倾斜的架子上摆着一整排的金属罐，阿姨走向那一排没有任何标示的罐子，打开最旁边一罐的盖子瞧瞧里头。

　　它看来像是猪油。阿姨伸一只指头进去，和猪油一样油腻腻的，它一定是猪油。阿姨将之挟于臂下，走向像是巨大火山般沿墙而立的黑炉子。

　　这是阿姨求来的机会，阿姨一定要完成。男人都喜欢女人为他们做饭，而且认为那是最适合女性的工作，只是阿姨对此也一无所知。

　　现在阿姨已经比在家里引起火灾时年长多了，做这件事当然没问题。阿姨看看炉子，岁月教会了阿姨一件事：找个人来替阿姨生火会比较保险。

　　阿姨步出小屋四下张望。方泽正站在营房附近和告诉他厨子受伤的那个士兵说话，阿姨步下门廊走向他们。方泽停止说话转过来，恼火地看了阿姨一眼后不客气地吼道：又怎么了？

　　请你替我生炉火好吗？阿姨指指身后的小屋。

　　他随着阿姨的指尖望去，深吸口气后转向那士兵。你先去，他说道。我随后就到。他举步经过阿姨身边，不耐地推门进去，丽丽根本赶不上。

　　阿姨进门时他正将木头丢进火箱，接着他折断一根木柴，用火柴点燃它问道：你以前做过菜，对吧？

　　不尽然。阿姨不敢直视他的眼睛。

　　不尽然？为什么我觉得你有些什么没说呢？

　　嗯，我烧水泡茶过一次。阿姨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挥挥手。

　　然后？他可不是傻子。

　　你的火点着了。

　　然后呢？

　　我烧掉厨房一面墙。但我知道我可以做这件事，此外你自己也答应了。

　　也是我肯定会后悔的。他自言自语道，接着又开始生第二个炉子的火。你要怎么做那些鸡，他问道。烤的还是炸的？

　　阿姨无法取舍。两种都做。

　　好吧。先去毛，要炸的先剁块再浸调味料，然后用热猪油炸，懂了吗？

　　阿姨点点头在心里复诵道：去毛、剁块、调味、油炸，听起来不太难嘛。

　　要烤的那些则放在烤锅里涂好调味酱，再放进这些烤炉里。他指指炉灶前端的几扇大黑门。你知道怎么用吗？

　　不知道，不过我相信我学得会。

　　他点上第二个炉子的火，关上炉门。过来。

　　阿姨依言走过去，他转身指向一个黑把手。这是节气闸，如果要在炉上做菜就把它往下推开，要用烤炉则把它往上推。他看着阿姨。

　　往下是开，可以在炉上做菜，往上关则可以用烤炉。阿姨自豪地重复。

　　对了。

　　阿姨在一具炉边蹲下。看到这个了吗？

　　阿姨自他的宽肩上弯身。啊哈！

　　这就是通风口，很可能也就是你在核桃木之家搞得失火的原因。

　　胡桃木之家。注意听。

　　好吧，胡桃木之家。注意听。

　　我有啊！如果你也有注意听，就不会者把它叫成‘核桃木之家’了。

　　你到底要不要学？

　　要，但那不公平。如果我得注意听，那你也该注意听我住的地方的名字才对。

　　我不要公平，只要安静。他站起来垂眼瞪阿姨。

　　这个，我只是认为你应该能记住——

　　帮我个忙，别去认为，只要听就好了。

　　阿姨叹口气又数到五才说道：好吧，我在听。

　　我刚说过这是气门，要转动它才能露出这些洞，洞愈多火就愈热。现在，上面这个把手——他站起来指着烟囱上的一个黑把手。是控风口，它让冷空气进来以免炉子爆炸，让它一直打开是很要紧的，懂吗？

　　通风口打开。

　　是控风口打开。

　　控风口打开。阿姨重复道。

　　他不大肯定地看了阿姨一分钟。

　　方泽，拜托，我要做这件事。我知道我做得来，真的，给我一个机会嘛！

　　只要能让你远离火线就成。他低声喃喃道，又点上另一个炉子。他指着一个黑把手问道：这是什么？

　　节气闸。阿姨骄傲地答道。

　　他一脸惊讶。没错。他指着烟囱上的把手得意地笑着。这是什么？

　　控风口。阿姨微微一笑。你以为更动顺序就能考倒我吗？

　　只是要确定你真懂了。他俯向炉侧正要开口。

　　你在考我吗？

　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
　　那是节气闸，阿姨决心向他证明自己的确能胜任。往下推开才能在炉上做菜，往上推则可以用烤炉。看吧，我‘有’注意听。阿姨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打败了他。

　　他耸耸肩点燃了另外两个炉子。都是你的了。他转身要走，随即又忘了什么似地转回来。别来找我，东西做好了就敲敲烤锅，我们会回来吃。

　　阿姨点点头，看着他关上门，一个人独处时感觉可没刚刚那么神勇了。

　　阿姨拎起一只死鸡看了一会儿，他说的是拔毛还是割毛？阿姨把鸡拿近些检查一番，在心里重复着他的指示：去毛、要炸的先剁块。好吧，他说去毛。但是，要怎么个去法呢？阿姨四下搜寻，瞥见墙上挂有几把刺刀。阿姨走过去取下带回桌边，是用割的。

　　约莫一小时之后，阿姨一面哼着狄克西一面剪去第二十只鸡的羽毛。阿姨把它和其他的鸡丢在一块，拂去飘到阿姨脸上的毛。

　　接下来方泽是怎么说的？哦，对了，阿姨说道。要烤的得放在烤锅送进烤炉。烤锅……嗯……阿姨看向挂着所有厨具的墙，有些方形的锅大得可以装下好几只鸡，那一定就是烤锅了。阿姨大步过去将两个自钉子上取下。

　　阿姨把锅搁在炉上，将五只鸡挤进一只锅里，另一只也如法炮制。阿姨打开烤炉门，把锅推进炉内再关上。啊，阿姨拍拍手想道，都完成啦！

　　阿姨转向剩下那些要剁开的鸡，拿起附近桶子上的一把刀开始锯将起来，但刀太钝了。阿姨瞥见一把有着大柄的厚刃方形刀，决定那正是阿姨所需。取下那把切肉刀高高举起，使尽吃奶之力砍向鸡身。

　　阿姨砍了又砍，最后那鸡除了脖子和脚外，成了一堆无法辨认的碎块。阿姨耸耸肩，反正阿姨吃过的也都不像它原来的样子。阿姨继续操刀。

　　完成后，阿姨愉快地走向面粉桶，拿起一碗面粉回桌边，照方泽说的把鸡一块块丢进去。阿姨一面哼歌一面自得其乐地重复这个动作，一道白雾自碗上升起。将最后一块鸡也沾好面粉后，阿姨决定以同样的愉快来炸它们。接着阿姨打了个喷嚏，面粉和羽毛在阿姨四周纷纷飘起又落下。

　　阿姨拂开羽毛，想着应该早点把它们清掉。接着阿姨又垂眼看阿姨的衣服，上面已结了一块块的麦粉，阿姨想拍掉它们，却只令羽毛再度像三月的蒲公英似地在空中飞扬。阿姨放弃，改而走向巨大的炉灶。

　　阿姨把六个大黑铁锅全取下放在炉上，打开猪油罐试着把一匙猪油甩进锅里，足足甩了一分钟它才-一声掉进锅里。接着，阿姨满怀信心地用舀了猪油的汤匙猛敲锅边，满意地看着它们融成液状。这挺好玩的，而且也不难。阿姨回桌边兜起满怀沾了麦粉的肉块丢进锅里，不多久所有的鸡肉全都下了锅。

　　还要做什么给他们吃呢？阿姨检视过那些布袋和木桶，瞧见一些米。简直太完美了。阿姨回头看看正滋滋作响的鸡肉，抹掉前额上的汗水，屋里愈来愈热了。

　　阿姨又从墙上取下几个锅放在最后一个炉上，汗流泱背地加水又加米，直到米几乎从锅里溢出来为止。阿姨盖上锅盖，回头检查炸鸡。

　　阿姨拿着一枝汤匙想翻动肉块，它们却文风不动，阿姨努力想把汤匙插进鸡肉底下。烟开始缕缕上升，明显的焦味充满室内。

　　飞快地瞄了其他的锅一眼阿姨便知道炉已过热。阿姨动作像闪电似地在炉间移动，努力想撬起粘锅的鸡。油飞溅在阿姨手上和衣服上。

　　最远的炉上传来水开了的嘶嘶声，丽丽转身只见冒出白泡沫的米把锅盖掀掉在地板上，带水的米溢出来，白色蒸汽和肉焦味混在一起。

　　阿姨惊恐地跑来跑去，一块块的米和着白色的米浆流下烤炉的铁门。炉子太热了，阿姨得去推推节气闸散热一下才成。

　　或者是关上气门呢？

　　噢，真要命！阿姨全都搞混了。镇静，阿姨命令自己，努力不去理会不断喷出来的米水。阿姨挥开烟雾试着专心一志。节气闸是用来控制空气的，而气门也一样？仍不停冒出的烟愈来愈黑，一锅锅的米啦啦作响地摇晃。非常时期需要非常手段，阿姨两手各握紧一个把手，将之关闭。

　　轰然的爆炸声令每个士兵都转过头去，包括方泽在内。他直觉地想到他们被袭击了，但落在他脚边半生不熟的鸡肉推翻了那个念头。

　　噢，狗屎！他丢下手上的炸弹，跑向炊事房。

　　黑烟自原先覆有茅草的屋顶涌出，鸡毛如雪片般自空中飘下。前门只剩一道绞链支撑，方泽往前走时踏到了后门。木桶碎裂，铁罐四处滚动，屋内有一整边被麦粉之类的东西搞得一片白。

　　丽丽！他踩过一地残骸，不小心踏到粘糊糊白色的什么。丽丽！他再走进去些四处找着阿姨，却只看到后墙上一个五-大的洞。

　　方泽跨过大洞便见到倒在八-外的阿姨，赶忙冲过去蹲在阿姨身旁。昏迷不醒的阿姨呼吸轻浅。丽丽，回答我，快醒来呀！

　　阿姨没动静。他双手抚过阿姨，观察着阿姨躺在地上的样子，然后极其小心地抱起阿姨，大步走向阿姨的小屋。他直盯着阿姨灰白的脸色，一点血色也没有。阿姨合上的眼睑沾了白色，满是擦伤和割伤的颊上则沾了烟灰。一小道血迹自阿姨裂伤的唇渗出，烧焦变黑的金发足足短了五。

　　阿姨还好吧？小宇跑上前来，后面是葛麦兹和其他的士兵。

　　我不知道，阿姨失去知觉了。方泽踏上屋前的阶梯，小宇推开门，方泽把阿姨抱到床上。替我拿些水和毛巾来好吗？他看着阿姨起伏的胸口，向自己保证阿姨正好好呼吸着。他看看阿姨的脸和烧焦的头发，真想踢自己一脚。他早该依最初的直觉把阿姨关在小屋，直到他能带阿姨回阿姨父亲身边为止的。他这辈子还没见过哪个像这恼人的小女人一样造成诸多破坏的人。

　　小宇把水桶和毛巾放在床边，方泽的注意力自丽丽的花脸上移开。谢了。他浸湿毛巾开始擦去烟灰和干了的血迹。

　　我能帮什么忙吗？

　　不必了，帮我看着那些人，好吗？

　　没问题。

　　方泽把阿姨的脸、胳膊和颈子弄干净后，又把毛巾浸湿绞干，再搭好放在阿姨额上。他有的是时间坐在那儿看阿姨、自责。

　　阿姨哄得他答应让阿姨做一件他明知阿姨根本无法做到的事，而这女人能做的事根本没几件……他修正这个想法。阿姨设法穿过了丛林，甚至还偶尔赶上他，除了在海湾得知错过了人质交换的那一次之外，阿姨从没歇斯底里过。

　　阿姨的个性中有某种和阿姨被娇宠的富家女——他最早的想法——的背景完全矛盾的特质。他完全错了，阿姨不是个眼高于顶，被宠坏了的小鬼，而是个需要保证、接纳及鼓励的人。阿姨渴望被人喜爱，却又似乎从不期待任何人这么做。

　　为什么？为什么一个拥有一切——金钱、家人、社会地位——的女孩却没有多少自我呢？他虽没做什么帮阿姨，但也知道自己并非令阿姨如此的原因。然而他却是阿姨受伤的原因，见阿姨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令他忘了西班牙、枪枝、贪婪，一切的一切。

　　他此刻真的感觉到的是一股强烈的无力感，还有再度出现的罪恶感。他不知道阿姨怎能引出他甚至从不知其存在的罪恶感，但阿姨的确做到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做到的事。他在乎，而且不怎么欣赏这种感觉。他相信在乎某件事物将蒙蔽一个人的判断力，而方泽向来是以自己客观的决断力为做的。

　　然而看着阿姨时，他却不期然地涌起一股几乎令他感到谦卑的保护欲望。他已不记得何时曾对什么东西有过类似的感觉，而直到此时他才承认，事实是自阿姨拿洋伞戳他，进入他的生活中起，他便有这种感觉了。

　　多年的佣兵生涯，他除了自己的一条老命外从未想要保护过什么；而那对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游戏罢了。他屡屡与死神交手并总是赢家，然而只要一涉及丽丽，兴奋的刺激便顿然为强烈的恐惧所取代。

　　思及此他不觉深吸口气，视线移向窗外，凝视着日暮时分的天色转成粉红，和阿姨那袭累赘的洋装及致命的洋伞同一个颜色，狐疑着他才是需要保护的那个人。